塞特亚摘下护目镜，她揉揉眉心，将垂落到胸前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随后塞特亚站起来，宣告了下班，她的下属们看见她起身纷纷走出去。她完成了今日的工作，按她一贯的习惯，她会主动加班到深夜，但今天不了，塞特亚决定休息一晚上。

走廊上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她拉着门把手，回头望了一眼桌上的基座。基座由特殊金属做成，六片椭圆形的脚支撑着它，像莲花盛开。基座上方有一道银色弧线，弧线闪烁着冰冷的蓝色光芒。基座处于关闭状态。

这就是塞特亚引以为傲的作品，她即将完成它，可随那一天的迫近，她越来越动摇。她创造它，是为了什么？塞特亚的疑惑并不是因为她不清楚屏障发生器的功能，相反，她太了解了，了解到兴奋地设想它投入批量生产后带来的种种好处，以至于第一次意识到可怕的阴影。质疑是混乱、无序的，塞特亚警告自己，我应该相信现行的、光明科创营造的秩序，一切有条不紊，即使有不好的地方，也是暂时的、不可避免的。

塞特亚的父母在战前来到美国避难，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印度在核爆云中化成一个丑陋的巨大天坑。不过美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十几亿难民涌入，原住民自身难保，暴力与动荡成为社会的常见图景。塞特亚一家住在底特律的专门收容印度人的第1094号集中营里，从小她就表现得与常人不同，塞特亚十分冷静（或者说残酷），她极高的智力加剧了她与周围蓬头垢面的难民的分化。在塞特亚第十个生日过后的第二十一天，光明科创的某个天才培养所的负责人将她招入光明科创。塞特亚与父母告别，抱着改造人类（尤其是底层人）生活坏境的理想，她欣然接受光明科创的教育。她在工程学领域大放异彩，甚至震动了光明科创的高层。他们派出G先生（大多数人背地里称呼他为“你知道是谁（you know who）”先生，事实上，见过他的人不多，知道他是谁的人根本没有）做塞特亚的导师，并且任命她着手“保护伞”项目。屏障发生器就是“保护伞”项目的成果，基座已经竣工，就等最后的实验然后投入使用。

三天前与G先生的对话一直回荡在塞特亚脑海中，闹得塞特亚心绪不宁。G先生亲自来到拉斯维加斯，塞特亚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G先生叫她去会议室的时候。

她弓起食指，敲敲会议室的大门，没有回应，塞特亚站了一会，回廊上突然走来一位神色古怪的年轻人对她说你可以进去了。塞特亚本以为推开门会看见背对着她的G先生，会议室却空无一人，她在圆桌末端坐下，手肘搁在长桌上，安静地等待神出鬼没的G先生。这时圆桌另一端悬挂着的电视忽然打开了，雪花在屏幕上滋啦滋啦跳跃。塞特亚不反感G先生的装神弄鬼，虽然她认为这些神神叨叨的手段浪费宝贵的时间。

G先生终于在电视屏幕上露脸。他戴着高高的礼帽和黑色面具，戴手套，穿着燕尾服，全身没有一丝肌肤露在外面，身形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让人无法判断他是男是女。他的嗓音经过处理，非常喑哑苍老。

“过得如何，我的学生，塞特亚？”G先生经常使用奇怪的单词和语法，就像不甚高明的人工智能。

“很好，老师。”

“它进行到哪里了。”毫无疑问，它指的是屏障发生器。

“和我上周提交的报告上说的一致，我们研发顺利，不出一周就能做出模型。它将是一件杰作，改变社会的奇迹。”塞特亚语调平稳。

“非常好。”G先生说，“但我相信，你有问题需要解答。”

塞特亚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光明科创的监视中，但她没想到他们连自己小心掩盖的想法都能挖掘出来。“我见到了以前在1094号集中营里认识的人，我问她现在那里怎样，我以为那个地方变好了。可她说没有，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人们流离失所，依旧无法解决温饱问题。”

G先生说：“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塞特亚，不要保留，非常好。”他语速缓慢，吐词浑浊，词与词之间黏连，像越搅越稠的麦芽糖浆。

“我不太明白……”塞特亚盯着G先生的眼睛。

“你不明白什么？”G先生从容地逼问，他的问句本身就是具有魔力的回答。

“我们的努力不是为了改善人民的生活吗？为什么我所期待的没有发生？屏障发生器真的是用于保护城市不受侵害吗？我造出它，有什么用？”

“贫困是个难题，塞特亚，要知道我们集团在世界上很多地区被排斥、驱逐，无知的人封闭了他们的荒芜的心灵，我无法帮助他们。但是有了屏障发生器，我们能庇护更多的人，他们慢慢会接受我们先进的思想。塞特亚，创造就是意义，新的科技是古老思想的最佳容器。”

塞特亚口头妥协了，她知道与G先生争论没有意义。“好，我不应该那么着急。”

“专注你的工作，我看重你。”

连线断开，雪花重新跳上电视屏幕，过了几秒，渐渐灰暗。

太阳炙烤地面，工地被开膛破肚，挖了若干个坑，里面填满虬结的钢筋，被反射的阳光仿佛匕首从眼睛扎进大脑。数日的暴雨造成的积水已经蒸发殆尽，基建弄得尘土飞扬，雇工埋头干活，监工四处巡视。

光明科创和骷髅帮达成协议后光明科创的势力才大规模入驻拉斯维加斯，这次建造基地的工程量极大，工期有短，即使有了骷髅帮派的人手，还是不够，所以光明科创招了大批临时工人。

“主要有两种传言，第一种是说光明科创要在这里造军火库，第二种比较零碎，我把它拼接起来，大意是光明科创发明了一种发生器，能笼罩整座城市的发生器。”齐格勒说。

“就我的经验来看，第二种传闻更接近真相。不过发生器是什么东西？难以想象。”麦克雷压低声音说道。

他们伪装成一对兄妹——安德烈和杰西卡，同所有贫穷的人一样，为了一块面包而做苦力。（杰西卡这个名字是麦克雷强迫她取的。登记名字的时候，齐格勒刚要说“露西”，麦克雷就用稍大的声音说杰西卡。为了不暴露，她只能接受这个名字并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瞪了他一眼，齐格勒想不通为什么麦克雷在危险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开奇奇怪怪的玩笑）

“黑影怎么说？”齐格勒问。

“她说她暂时无法突破光明科创的防火墙，当然她是很有能力的，看得出这是光明科创重视的机密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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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情节、设定有变动，以后文为准。